陳慧文的部落格

17.原子

    一個星期六的下午。

    昊哲坐在我的面前，原宇宙咖啡廳的座位上，面前攤開著筆記本，旁邊放了好幾本圖書館借來的書，喝了一口爸爸泡的黑咖啡，說：

    「氣體放電是把純原子，以低密度氣體的狀態隔離，然後用電流激發……」

    我翻著其中一本書說：「氫原子在氣體放電時是粉紅色的，氖原子是紅色的，氬原子是淡紫色的，鈉原子是黃色的，汞原子是藍色的……」

    我把奶精球倒進面前的黑咖啡裡。爸爸知道我喜歡自己倒奶精球，所以替我泡咖啡後，總是再付兩顆奶精球給我。看著絲滑的奶精直直注入深咖啡的液體，浮起一朵朵小白雲再慢慢暈開。我心裡想著：靈體的顏色，也是一種類似氣體放電的狀態嗎？

    昊哲伸手拿起小湯匙，替我把咖啡攪勻。我這才發現自己又在發呆了。接下來昊哲說的話令我差點直跳起來，他說：

   「如果靈體是一種類似原子的存在，那妳應該是氫原子吧！」

   「你也去過原宇宙？」我驚訝地這麼問出來後，才發現有語病。既然《地球歷險》中的所有生命都是來自原宇宙，那麼根本不必問是否「去過原宇宙」，應該問是否「記得原宇宙」，或是「中途閃退往返過原宇宙」才對。

    昊哲倒也沒糾正過我的語病，他漂亮的雙眸閃爍著光芒，說道：「沒有，但我讀過妳在部落格發表的那篇文章。」

    如果是以前的我，可能會立馬手足無措、滿臉通紅，語無倫次地說些「那都是亂寫的啦」之類的話。不過自從我知道自己其實是存在了N兆年的靈體，就覺得自己起碼要有點大將之風，所以只是用略感驚訝的語氣說：

    「沒想到你會看到那篇文章。」

    「我對夢的解析很有興趣，將來打算讀大學的相關科系，像是心理系、諮輔系之類的，」昊哲解釋道：「不過妳別誤會，我並不覺得妳的經歷『只是夢』而已，其實根據研究，很多人在夢境中會看到可能是『前世』的事情，後來證實真的發生過；或夢到未來的事，後來真的發生了。這些妳一定很清楚，」他望望店裡書櫃裡那些「寰宇搜奇」之類的書，笑著說：「我應該常常來妳家喝咖啡，這裡很多書都很有趣。」

    「不過……如果用現有的科學知識來理解……」我一面思考，一面倒進另一顆奶精球，這次一面旋轉一面倒，看著純白的液體在咖啡表面形成美麗的螺旋：「那原宇宙一定是個充滿電流——之類的能量——的地方，才能讓靈體不斷地呈現放電的狀態……」

   「還有面板，」昊哲說著，一面又伸手把我的咖啡攪勻了。我注意到他的手滿好看的，有點像女生的手，只是大了幾號而已。他說：「隨叫隨到、從不卡慢的面板，那也需要大量的能源。原宇宙真是太不可思議了。」

   「是啊，而且，」我嘆口氣說：「我們現在還只是用地球現有的詞彙盡量在描述而已。」

    我這麼說的時候，其實有點不想再深究下去了。畢竟，靈體進入載體時，已經遺漏掉九成以上原宇宙的知識和記憶，僅憑我記得的這一點點，想要「究天人之際，通古今之變」，顯然是不可能的任務。難怪孔老夫子要說「不知生，焉知死」了。

    昊哲笑著說：「我們現在還是想想怎麼做期末報告的PPT吧！題目就叫〈原子的顏色〉？還是想個更炫一點的題目？」

    我一面在筆記上塗鴉著，一面喃喃道：「呃……多采多姿的原子光譜？大千世界  原子色譜？繽紛的原子世界？……」

    ……

    我們決定最後再確定題目，又翻書、上網找資料，分配了兩人要製作PPT的部分，這樣討論了兩個多小時，我又跟爸爸要了一杯咖啡，爸爸把附著兩顆奶精球的咖啡杯盤放在我面前時，昊哲說了：

    「其實黑咖啡的提神效果最好，奶精吃太多對身體不好喔！」

    我尷尬地笑了笑，爸爸則大為高興，呵呵笑著說：

    「看吧！連妳同學都這麼說，妳不是說要善待自己的載體嗎？我看妳就從不吃奶精開始吧！」

     說著竟然把兩顆奶精球拿走了。喂！喝自己不喜歡的苦不拉幾的東西不見得就是善待載體好嗎？這次看在昊哲的份上勉強喝下這杯苦咖啡，以後呢？就改用鮮奶代替奶精吧！

~~曾發表於更生日報副刊